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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和大众贫困化
〔美〕威廉·Z·福斯特
1956年11月
来源：原载美国《政治月刊》1956年11月号，中译文来自《世界经济文汇》1957年07期，叔曼译。
马克思和恩格斯最大的成就之一，是他们的资本主义下工人绝对贫困化的理论。这是说，在一个生产手段为一小部分人私有的社会中，工人不得不主要为生存工资而工作。马克思在“价值、价格与利润”中对这个问题这样说：“劳动力的价值是由生育、扶养、维系并绵延劳动力的必需品价值所决定的。”这是说，工人获得生存工资，资本家取得他生产品的剩余额。这种安排必然会造成这样的社会阶级：一方面是少数有产阶级，他方面是大群无产贫困的工人。所以工人的贫困化是资本主义制一种内部构造的特点，资本家靠掠夺工人而致富，所有工人生产超过最低工资——为维持工作与生育所需要的——的部分都归他们。
资本主义下这个贫困化规律的作用，在马克思时代曾看到英国触目惊心的贫民窟和工人的日渐穷苦，现在在亚洲、非洲与拉丁美洲殖民地半殖民地也明显地看到亿万生产者正陷于无底的贫困中。同时在所有资本主义国家中，可由事实证明，广大的工人群众继续在惊人的贫困中过活，虽然在近几十年来工业生产已大有增加。例如在法国，巴黎五金工人1952年的实际工资比1938年低三分之一，虽然同时期工业产量增加25%。类似的情况，在英国、意大利、比利时及其他各地可以看到。
在号称资本主义“繁荣”国土的美国，同样可看到大众贫困化规律的作用。尽管工人的生产力很庞大，现在美国总有10%以上的家庭靠每年1000美元以下的收入过活，过半数的家庭每年收入不到4000元；而据1953年海勒预算说明：一个四口之家要在纽约这样的一个社会维持最低的生活水平，每年必须有5335元的净收入。在贫穷底层的是黑人，他们的工资、职业、公权、居住等，都是异乎寻常地低。在（1956年）10月15日的“新纽约先驱论坛报”上，保守的专栏作家亚尔索普报道，哈伦的公寓令人难受，简直和孟买最坏的贫民窟一样。和所有这种不必要的贫困悲惨相反，美国亿万富翁的财富是超乎想象的，在此无须叙述。
在那些时候，特别是在大多数资本主义国家工业回旋向上，带给不少工人处境某种小的宽舒时，马克思和恩格斯会遭受到资产阶级经济学者和保守的社会民主党人很重的攻击，理由是他们的工人贫困化规律树起障壁，否认在资本主义环境下工人生活有改进的可能，和实际经验相反。对于这两位伟大的科学社会主义的创始者的这种攻击，应予以反击。
那是一种无理的攻击。马克思和恩格斯以他们平常对现实的敏锐体察，早就看到工人贫困化这个资本主义基本经济规律的作用，也受某些轻微的羁束，虽然在那时这种羁束的作用尚在最初的阶段。第一，马克思在1865年他有名的和威斯顿辩论（见“价值、价格与利润”）中，已明白认识到，工人由于工会行动可以增加他们的实际工资，而削减雇主们的利润。他说：“问题本身还原到一个相互斗争者的实力问题。”在那次辩论中，马克思立下工会运动的理论基础，反对李嘉图、拉萨尔和其他经济学者及政治领袖的“工资铁律”的宿命理论。当然以目前工人大规模的工会和政治组织，他们的实力足以左右一切产业并改变政府方针，比起马克思时代孱弱的工会，更能够限制资本主义的大众贫困化规律的作用。
第二，马克思和恩格斯也理解到，随着英国贸易和工业的世界性发展，资本家本身也想限制大众贫困化过程的影响，至少于某些很重要门类的工人中间，对技术工人作特殊工资上的让步，想借此抑低整个工人阶级的战斗精神。这种做法于1858年在英国已经这样普遍，故恩格斯在一封给马克思的信（通信选集）中说：“英国无产阶级变得越来越资产阶级化了，这个所有国家中资产阶级最盛的国家，显然想有了一个资产阶级，还要有一个资产阶级贵族政治和一个资产阶级化的无产阶级。”在以后几十年中，雇主们这种收买的做法，在所有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变成帝国主义的正轨途径了。
第三，马克思和他的合著者恩格斯承认，在确立工人生活条件时，除了资本主义下贫困化的基本趋势外，国民的传统与风尚也起有力的影响。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中说：“他的〔工人的〕所谓必需欲望的数目和分量，还有满足它们的方式，这本身是历史发展的产物……所以大部分要看一个国家文明的程度，更特别要看自由工人这个阶级所有构成的条件，以至他们的习惯和安适程度。可见劳动力价值的决定，和其他商品不同的地方，就是加入一种历史与道德的因素。”循着这个原则，例如美国高工资的标准在国民传统中非常深固，远过印度，而这对美国工人在工资斗争中就是一种巨大的经济利益。
第四，近代社会主义两位伟大的开祖承认，在资本主义下工人对于他们的情况要得到某些有限的改善是可能的，而且事实也表示，虽然他们决不忽视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目的，而他们对于工人在经济和政治方面目前要求的每个斗争，仍一贯地予以支持。马克思对于英国十小时法案和各种工厂法的通过，表示欢迎当作伟大的胜利；而且作为第一国际一个中央领导人，他是一个工会的热心组织者，且是一个他们斗争的不倦支持者。他和恩格斯也赞同采取当时成立的各国社会党所提出的局部（目前的）要求的计划，但他们始终警告工人们说，解放不是光靠积累这种局部胜利能够成功的。
看了所有这些事实，尽管贫困化是资本主义的基本倾向，若说马克思的理论系根据“工资铁律”，不考虑在资本主义下工人情况局部改善的可能性，那是无稽谰言。相反地，马克思主义者中除了象德·菜洪这种关门主义者外，在资本主义下为了工人生活和工作条件一切可能的改善，一直是最优秀的战士。
这个规律如何起作用的若干现代例子
依马克思的理论和实际来观察大众贫困化规律的“例外”，在今日资本主义制度中确有这种反的倾向。特别是在资本主义比较发达的国家，这种反贫困化的倾向，提高了生活水平，尤其是对于技术比较高明一类的工人。这有事实可以证明，在若干年中各国工人已经获得实际工资的提高，每周工作的缩短，社会安全的增进，对防止工业伤害更有保障等等。不过这些有限的改善，往往在经济危机、通货膨胀、失业、战争、法西斯主义、失败的罢工、过重的税收等破坏性影响的威胁之下，在许多国家中我们见到，经工人几十年斗争艰苦赢得的一点改善，可能一下都漂掉，把工人们重新抛入贫困化的深渊。在这方面，我们只要回顾在资本主义下两次世界大战、法西斯主义、和1929—1933年重大的经济危机对工人生活水平所给予惨重的影响就够了。
这种工人在资本主义环境下可能争得的改善，被资本家增加剥削抵消后还不够。例如美国工业中发生的情况，可由最近合众钢铁厂工人工资谈判所汇集的数字说明。这些数字表示，一般产业工人在1953年时拿他收入所购买的东西比1944年多10%，而这个时期中他的生产力约上升35%，资本家的利润在缴税之后升高了110%。这一切就构成了一种相对贫困化，由此又产生绝对贫困化。只有在社会主义下，产业为人民所有，政权掌握在工人和他们的同盟者手里，工人生活水平才能提升到最高额，且保持这个水平不怕一切打击。
上述实际工资和生活水平的有限改善，主要适用于有技术的组织较坚强的工人，代表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一种长期趋势。所有这些国家在不同时期不同程度上都有过这种趋势。现在特别显明的是在那些未受到两次世界战争破坏的地方，特别是美国、斯堪的纳维亚、瑞士、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等。战后流行的产业兴旺，至少暂时间在许多资本主义国家加重改善的因素。
我们知道，这些流行的工人阶级情况的局部改善，和马克思的工人阶级因资本主义而贫困化的原则并不冲突。这些改善的获得，主要地由于各级工人，通过他们经济与政治组织的实力和斗争性，去抵消那种资本主义的绝对贫困化的严酷规律的作用。资本主义生产的迅速发展，也给与可能从资本家争得这些较高的生活水平。还有，后者由扩充生产发了财，往往对技术工人让步，为了利用他们来破坏整个工人阶级的斗争性。在相当时期中，特别是约从1890年起，工人阶级情况的有限改善，也产生了许多机会主义者的幻想，以为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基本动作，可设想到工人的自动解放。这些幻想被用这些骗人的名词来表示，如“有组织的资本主义”、“福利国家”、“进步资本主义”、“计划经济”、“人民资本主义”等等，而且现在表现得空前活跃。马克思列宁主义者为反对这些机会主义者的口号，有必要与之展开持续不断的斗争。
美国工人，特别是有技术有组织的工人，从上述有限改善的趋势中沾益很多。特别是在过去半世纪中，美国大部分的工人阶级，工作和生活情况得到了很大的改善。这主要原因是由于美帝国主义的崛起。这使垄断主有可能剥削全世界的人民，并使工人有可能从他们手中挖取一份合创“繁荣”的成果。美国的实际工资，依工人现状作保守的估计，比现在资本主义欧洲流行的平均高二至五倍。依资产阶级经济学者的夸大估计，本世纪以来美国生活水平已增进了百分之百或不止此数。
一种较切实际的是褒罗所编的数字，他指出在制造业中所雇用工人的实际工资，在这时期内约增加50%（见“所得革命”）。这个基本工资增加的抵消因素，是征税的加重、工人因工业速度快增加紧张所付的代价、失业的危险等等。提高实际工资的重要作用之一，是美国大部分强有力的工会，现在在工资谈判中提出要求时，很少根据生活费指数，而日益以生产统计为根据了。但如上我们所指出的，在这些有限改善的反面，相对贫困化大增，美国工人确已切身体验到了。褒罗的数字指出——把生产增进、工资、物价、征税和就业一起考虑——美国工人阶级的一般地位，已经从1899年的100降落到1952年的51了。
资本主义国家工人，经多少年来斗争所赢得在工资和工作条件方面这种有限的改善，现在是建筑在双重的不稳定基础上的。它们遭到垄断资本家不断压迫的威胁，他们由加重对工人的剥削来获得更大的利润；它们遭受到严重的经济危机袭来的威胁；它们也面对着可能发生的法西斯主义和战争的威胁。所有这些坏事，由于世界资本主义制度总危机的深化而特别显得尖锐化了。不过我们可以断定，面对这些实在的和可能的威胁，工人阶级在任何事件中，对于他们的生活水平都将作有力的保护，而且对于进一步的大众贫困化会采取攻势的战斗。他们不愿再做资本主义制度基本压力的被动牺牲者，而要抵抗这种资本主义根本的消极作用。美国工人不一定要到极端贫困化时才走激进的道路。
在两次世界战争后伟大的革命高潮中，我们曾看到工人们如何应付对他们生活水平惨痛的打击。目前有两种基本力量在发生作用，可使工人有力地比过去更有效地维护他们的生活水平，抵制灭亡期资本主义贫困化的趋向。第一是近年来工人阶级在国内和国际间组织力量大大增进的事实。这由社会主义世界的大大发展，还有所有资本主义国家中工会和其他工人组织的大大扩张中，都表现出来。不但如此，工人现在指望得到充分就业；他们从经验中知道这在经济上是可能的，因而他们将会凭借他们庞大的新的力量，对将他们硬压到大批失业与饥饿的可怕境地，从事有力的斗争，那种境地，他们在1929—1933年深刻的经济危机和两次大战后的破落中，有过切身的经验。
第二个基本因素，使工人有可能更有效地从事斗争，来保障他们的生活水平，抵抗任何雇主们给他们的打击，就是工人的力量在国际间已巨大地成长起来了，这样垄断资本家的力量也就大大地减退了。世界资本主义遭逢一种不可救药的总危机，近年实力大受损失。三分之一的世界已输给社会主义，作为世界资本主义支柱之一的殖民地制度，正在迅速崩溃中。此外资本家本身，因怕再发生一次经济大危机结果可能造成革命，不得不依恃凯恩斯补助产业的政策，企图逃避或限制这样一个危机。他们也觉得在各种事件中有必要用增加工资及其他让步来笼络工人，以抵消他们增长中的力量。这一切都表示垄断资本家的相对的和实际的战斗力量在衰退中，在美国也不例外。
在美国，特别是在冷战的年头，笼络或收买政策曾经广泛运用，大资本家答应多加工资并给予小恩小惠，特别是对有强有力工会的工人。这些让步在有些场合加起来甚至也使实际工资增涨。这种情况还很受如下事实的影响，就是由垄断资本家和有组织的工人头儿间曾订过一个工人阶级（非正式的）合作协定，它的实质是要共同支持华尔街的侵略外交政策，并维持政府每年约400亿美元的庞大“国防”支出。
这种安排，在一部分较幸运的工人获得了多加工资的机会，而在资本家则可以大发其财。在冷战的年头，这种美国强有力的工会所获得工资增涨稍觉宽舒的情形，并不能简单地归之于那些年头产业中一般流行的“兴旺”情况。同时那些工人头儿所关心要拨充庞大的“国防”费，也不能单纯地解释为由于他们“害怕”苏联侵略。现在大公司在工资协定订立后，跟着就大抬物价，差不多已成一种例行公事。典型的例子是钢铁公司，在他们最近工资协商安定以后，就把钢铁涨起价来，给工人每增1元即抬高钢价3.19元。同时与之直接有关的工会，而且实际上是整个的工人运动，对于这种拦路打劫很少提出抗议。总之就工人说，这种和雇主（为好战并发财目的）所从事的合作是危险的。它会有挑起战争的危险，造成可能发生的一次经济危机，并加强政治反动的力量。
一个国际经济危机（在逐渐酝酿中）当然会使千百万工人失业，并会给美国和所有资本主义国家工人生活水平重大的打击。但如果以为工人们对这样一种惨变会长久保持被动的态度，那就错了。相反地，他们定会展开一种激烈的斗争，不顾雇主阶级的利益，来防止削减工资，不容解雇工人，推广社会保险，并强迫政府使瘫痪的资本主义工业回复工作。他们将坚决和资本主义下贫困化的倾向作斗争。这是由于害怕广大工人群众失业会引起革命的后果，雇主们才稍知自制。
对共产党政策的作用
共产党人是所有为改善目前工人生活水平者中最优秀的战士——真的，我们和旧时无政府党人“越坏越好”的关门主义口号距离很远。但是我们的敌人就制造一种理由，我们对它还没有好好驳复，就是说我们把工人在斗争中的收获只看成是暂时的，而由于资本主义必然规律的作用，美国工人在能够或将要走向社会主义之前，注定将深陷入大众贫困化中。这就使得我们在工人中引起责难，认为我们对于他们目前福利表示关怀是不诚恳的。对于这种有害的混淆，我们必须加以澄清。
在维护并改进工人生活水平的一般问题上，美国共产党遵照上述马克思基本原则，应该注意认识四点：（1）正如马克思和恩格斯所指出，资本主义的基本趋势是走向工人相对和绝对贫困化的；（2）在资本主义体制下从事积极斗争，来争取工人生活水平的有限提高是可能的；（3）只要资本主义存在一天，这种改善必然是建立在不稳定基础上的，会遭受雇主的粗暴袭击，通过失业、经济危机、战争、罢工失败、政治反动、提高税率、并加重对工人的剥削来实现；（4）只有建立起社会主义，废除资本家对无产阶级的掠夺和对社会的控制，工人的生活水平才能建立在个巩固的基础上，并不断地往上改善。
共产党必须明白，工人现在有组织的力量，来有效地维护他们的生活水平，抵抗雇主们在经济危机或其他时期所加任何种的袭击。实际上即使在资本主义下，工人也可能增进并维护他们的生活水平，而无须在长时期中去和资本主义顺应，对社会主义置若罔闻。资本主义制度倾向总崩溃的严重问题和压力，加上灵活运用的马克思列宁主义领导与阶级斗争政策，能够免除这种任何意外的变化。在世界范围，工人一天比一天更能采取攻势，来维护并改善他们的生活水平，抵抗一切雇主们的袭击，抵制腐朽资本主义普遍贫困化的趋向。美国共产党应该尽一切可能，在本国加强这个国际工人运动的基本倾向。特别应该注重发展工会的防止危机的计划。这些计划，不能以凯恩斯主义“点滴”改良的理论为根据，而必须依靠对垄断资本家利润的实际打击。党必须于急切需要时帮助工人，为这些目的从事坚决的斗争。它必须在无产大众中培养这种意识，认识到社会主义是他们繁荣的唯一保证。
世界情况的基本转变——工人们力量的大大增加和垄断资本家力量的缩减——引导我们共产党人和我们的同盟者在理论和政策上作重要的发展。最近这种演化的突出例子，是采取新的无产阶级专政的形式，可能制止帝国主义战争，并循议会路线达成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的周期危机理论也经发展，将凯恩斯派意在改变或防止这种经济破产的政府政策也考虑在内。依据同样的国内外变化的一般理由，我们对于上述资本主义下工人阶级贫困化问题的概念和政策，也有进一步加以说明的必要。特别是党对于美国工人的实际工资、生活与工作情况，有发起加以彻底研究的必要。
以上这些最近对于共产党理论和政策的革新，并不象过去许多同志所设想的那样，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削弱或取消，而是马列主义为适应迅速变动的世界情况的一种发展。这些不是阶级协调论，是建立在阶级斗争基础上的。在美国它们是要奠定共产党和广大工人群众（有组织的与无组织的）更紧密的工作关系的基础。最重要的是它们表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机动性，再一次证明它实在不是一种教条，而是一种行动的指南。它们还显示我们党内有些人，想要我们将这个国际社会主义运动有效的科学加以冲淡、修改和放弃，是愚蠢的。
感谢 希哲 收集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