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托派少数派刊物《新旗》 -> 1946年第10期 相关链接:郑超麟
中国经济发展走甚么路线?
作者:舒严〔郑超麟〕 来源:《新旗》1946年第10期
李星按:本文介绍了某次主流经济学家讨论会的发言内容,甚是有趣。陶大镛〔民盟成员〕、章乃器〔不用介绍了吧?〕嚷着“我们中国不可跳跃资本主义阶段”,章乃器还说“节制资本”不好;伍启元〔主张在自由市场与国家之间保持平衡〕要求发展“国家资本”;施复亮〔地下党早期骨干,后来脱党〕表示对“我们中国”的社会改良道路有信心;吴清友〔地下党外围〕说应该发展“新资本主义”,因为我们中国是“半封建半殖民地”……
看起来,主流经济学家、民主主义政客,主流共产主义的同路人,主流共产主义的“退隐弄潮儿”,往往很喜欢“补资本主义课”,而为了补课,孙文的“节制资本”口号也“太左了!”
恍如今日~
又:本文作者指出“最该讨论的,是谁来落实经济路线?”换句话说:谁从经济路线中受益?但堂上诸公不会回应这一提问,回应了就戳破“我们中国”一词背后的阶级对立了。
上月底,经济团体开联谊会,十余位经济专家,以「如何建设国民经济」为题,发表了各自的意见。连久未发言的马寅初博士也说话了。马寅初博士是中国经济问题第一个权威,其他发言的几位也是有名的专家,他们的意见自然是很值得注意的。
我们在文汇报读了他们的演说的记录以后,觉得这日讨论的虽以「如何建设国民经济」为题,但其实是讨论着中国经济前途。或如王艮仲先生所说的,是关于「中国经济发展究竟走甚么路线」问题。
中国经济发展究竟走甚么路线呢?首先发言的两位专家伍启元和陶大镛(此次联谊会是兼为欢送这两位专家出国而开的)就代表了两种不同的意见。
伍启元先生认为中国决不能走上十九世纪西洋资本主义路线,即不能走自由的私人的资本主义路线。为甚么呢?因为现在客观的国际环境不同了,如果放任私人资本,慢慢地自由发展,必定跟不上他国,甚至跟不上麦克沃瑟扶持下的日本,甚至落在印度后面。中国全国国民收入现在只有数十万万美金,以此来发展私人的自由的资本主义,也是不行的。所以他主张发展国家资本,但他声明国家资本并非现在人们反对的官僚资本。
陶大镛先生则认为必须走自由资本主义路线。为甚么呢?因为他认为必须先将资本主义的生产力介绍到中国来,等到中国生产力充实时候,才能走向社会主义。
章乃器先生附和陶大镛先生这个意见,他于陶大镛先生所举理由以外再补充一个理由,即是说:「历史是有阶段的向前发展;假如我们要先跳过资本主义阶段走上社会主义,那是不可能的。」章乃器先生如此偏爱自由资本主义,以至提议修改中山先生「平均地权,节制资本」的民生主义。他说:「我们应多研究平均地权,少谈点节制资本。」因为「对民间放任比鼓励官僚统制好」。
吴清友先生起来反驳章乃器先生的「不可跳过阶段」说。他认为跳过历史阶段是有先例的,他举苏联境内落后小民族经济发展做例。但说到中国经济问题,他的结论仍旧是主张必须经过资本主义阶段,因为中国现在仍然是处于半封建半殖民地地位。但他补充说:中国要发展的是「新资本主义」。
最后,施复亮先生提出两条道路,一条是改良,一条是革命。他认为协商会议的五项决议是改良道路。「我一点也看不出社会主义来。」他认为中国是能走这条改良道路的,因之也能发展资本主义的。
其他发言的几位经济专家,关于这问题,并未曾超出以上诸人所说的范围。
专家们相互间虽然有纷争,但总的结论是一致的,即都认为中国经济发展只能走资本主义道路。陶大镛和章乃器两先生明白主张私人的自由的资本主义不必说;吴清友和施复亮两先生也是主张资本主义的,虽不一定是自由的私人的资本主义;似乎当时有人误认伍启元先生主张社会主义,但这是冤枉了他。不错,他提出了「社会革命」口号。他说:「无论就世界潮流看,或就国内情势看,经济建设必须包括社会革命的内容。」又说:「经济建设需要朝向社会革命走。」以后,陶大镛,马寅初,章乃器,吴清友诸先生,都重提「社会革命」,而且都表示同意了。但这里所谓「社会革命」是甚么呢?是指社会主义的革命么?是指「十月革命」式的没收资本家所有的生产机关归社会公有的么?决不是的。因为伍启元先生称「十月革命」基础上建立的苏联经济制度为「共产主义」。他不要共产主义。他说:「必须在十九世纪的资本主义与共产主义之间选择一条道路。」他说美国现在也要走上这条道路。这条道路不是别的,正是他所憧憬的「国家资本」,亦即是垄断资本主义(「二十世纪资本主义」乎?)之最高的表现。
把英国工党政府下的经济和苏联的经济视为一类,是错误的。把这两个国家的「国有化」视为只有量的差异,是错误的。即使英国的「国有化」比现在更普遍些,更完全些,但政权若未曾转移于无产阶级之手,那些国有化的产业仍旧是属于资产阶级所有的。英国工党主席拉斯基不久以前自己才说:英国只有政治的民主,苏联才有经济的民主。没有经过无产阶级革命的「国家资本」,仍旧是资本主义,而且是垄断的统制的资本主义。
可见,专家们争论的是:自由资本主义或统制资本主义经济的问题,决不是资本主义或社会主义的问题。没有一个人主张中国经济发展应走社会主义的路线。
然而中国经济不发展则已,要发展只能走社会主义的路线。亦即伍启元先生所谓红色的急进的共产主义的路线。
主张自由资本主义的陶大镛和章乃器两先生一定反对这个路线。章先生一定要说:「跳过资本主义阶段,是不可能的。」陶先生也一定要说:「资本主义生产力尚未充实,中国怎里〔么〕能够走向社会主义?」
我们可以同吴清友先生一般举出实例来证明从前资本主义阶段不经过资本主义而直接跳到社会主义,是可能的,因为苏联既然能够帮助它境内的小共和国做这跳跃,为甚么不能够帮助中国这个大共和国做这跳跃呢?但我们无须借助这个论据,因为中国毕竟不是前资本主义社会,毕竟到了资本主义阶段,即使现在走上社会主义也已经不能算「跳过阶段」了。难道章先生以为中国现在还未曾到资本主义阶段么?难道官僚资本支配一切的国家还是在前资本主义阶段么?
中国资本主义生产力尚未充实,——这话自然是不错。论生产力,中国不仅不如美国远甚,而且不如日本,要赶上日本不知还需多少年。但问题乃在于资本主义路线并不能发展生产力。仅仅拿中国一国来看,全中国从世界历史割裂出来看,资本主义固然尚未耗竭其发展能力,可是在世界范围来看,资本主义已经耗竭其发展能力了,中国是不能如此割裂的,因此世界资本主义病症也传染到中国来,使中国资本主义未老先衰,在孩童时代就停止发育。否则不会有如此猖獗的官僚资本,如此难于解决的内战了。中国要能发展生产力,就必须实行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即必须无产阶级领导贫农实行专政,将重要的生产机关收归国有,以此来发展生产力。这就是俄国走的路线。
主张「新资本主义」的吴清友先生和主张「国家资本」的伍启元先生也一定反对这个路线。吴先生一定要说:「中国目前仍然需要资本主义阶段,因为中国现在仍然是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地位。」伍先生也一定要说:「国有化」就够了,何必无产阶级专政呢?
即使我们承认中国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但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为甚么需要资本主义阶段呢?吴先生自己说过历史发展有跳过阶段之可能,但要看具体的社会政治条件怎样。那么中国有甚么具体的社会政治条件,使它不能跳过资本主义阶段呢?吴先生那日没有说,至少记录上没有写下他的话,我们无从知道。我们要说的,就是不仅自由资本主义已在中国耗竭其可能性,一般资本主义,以及甚么「新资本主义」也已在中国耗竭其可能性了。如果没有社会主义革命,中国社会仍旧「拖」下去,那么唯一「可能的」资本主义,就是那日诸专家所指责的「官僚资本主义」,决不是「自由资本主义,也不是「新资本主义」。
至于政权没有转入无产阶级之手的「国有化」,仍然是资产阶级所有,——这话上面已经说过了。我们姑不说英国以及其他若干欧洲国家现在所行的「国有化」不能解决中国问题,我们只要说这种「国有化」在中国是不可能的,——除非是现在官僚资本的扩大。官僚资本下的「国有化」,就是美国独占的殖民地经济。
其实,在中国经济问题上,仅仅讨论「走甚么路线」问题,是不够的,必须讨论「谁」来发展中国经济?「甚么阶级」来发展中国经济?在「甚么政权」之下发展中国经济?
中国如果不经过革命,政权仍旧操在资产阶级之手,则无论如何不能摆脱殖民地地位的。在此情形下,即使经济有发展,那也是为了美国帝国主义利益,而不是为了中国独立的资本主义利益,更不是为了中国工农群众利益。试看日本在台湾,在东北,在其余各省的投资,都由中国接收了,中国经济基础突然丰厚了,但甚么人得到了好处呢?
中国即使经过革命,但如果政权操在所谓「民主阶级」(从工人,经过农民,小资产阶级,以至民族资产阶级)之手,则经济仍是不能发展的,因为这种政权不能稳定下来,不能给经济发展以一致的方向。惟有无产阶级领导贫农的专政,才能构成一个稳定的政权,才能解除中国经济发展上种种障碍,才能使中国经济有利于工农群众。
但在无产阶级专政之下,中国经济,不管生产力是否充实,不管「国有化」到甚么地步,总是走上社会主义路线了。
由此可见,「谁」来发展中国经济问题解决,则「走甚么路线」问题也跟着解决了。经济专家们固然好多人知道经济问题和政治问题不能分开,但至多只能泛论一般「民主化」,而不能提出甚么阶级来主持这「民主化」问题,所以他们只在资本主义范围内兜圈子,只限于争论自由资本主义和统制资本主义孰优孰劣问题,而看不见唯一可能的发展路线,即社会主义路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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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斯福的儿子回忆开罗会议时一件轶事。他会见了蒋夫人宋美龄以后,有了一种印象。当他拿这印象告诉他的父亲时候,老罗斯福回答他道:「我想,我不会同你一样用那些分量重的字眼。她是一位机会主义者,那是毫无问题的。我当然不愿在她的国内让人以为我是她的敌人。中国必须能继续作战,牵掣住日本的军队。谁还能替代蒋氏夫妇呢?不管他们有多少短处,我们仍得依靠蒋氏夫妇。」由此可见我们的盟友比我们自身更加需要我们对日本继续抗战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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