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马克思 -> 传记·回忆·评论 -> 玛丽·加布里埃尔《爱与资本:马克思家事》(2012)
4)在克罗茨纳赫终成眷属
因此无论何时,身处何地,我的灵魂依然紧贴你的心;
它在那儿做着最为疯狂的梦,它在稀薄的空气中跳跃翻滚着。
——亨利希·海涅〔1〕 |
马克思又一次没了工作和收入,这成为他接下来数十年的主题。他一生强调经济的重要性,临到需要自己解决财务问题时,却长期无法担起责任。(他的这一声名定然广为人知,以至于燕妮的家人要求他签下一份协议,承诺妻子不为他婚前欠下的债务负责。)〔2〕面对经济压力,又无法从母亲那儿拿到任何钱,马克思在1843年3月时远赴荷兰,找自己的姨父莱昂·菲利普斯讨论遗产继承问题。〔3〕虽然,这期间并无任何记录留存下来,但马克思应该是从菲利普斯那儿提前拿到了一笔钱,因为,接下来,他一直到年底都没再为钱的问题犯愁,而他之前在科隆的工作又不可能存下钱。
在此期间,马克思还与卢格多次通信,后者正计划搬去法国,创办一份新报纸,名为《德法年鉴》,同时刊登两个国家的反对派的声音。马克思对此非常兴奋,但燕妮心有忧虑,她担心马克思去法国后会被视为叛国、被禁止再回来。〔4〕
此时,马克思在普鲁士还是有两个工作机会的。一个来自家中亲戚、柏林的莱茵上诉法院总枢密顾问埃塞尔。埃塞尔受普鲁士政府之命,向马克思提供一个进入政府工作的机会,想在这个年轻的批评家继续成长之前,把他吸收进来。另一个进入政府工作的机会,很可能来自燕妮的哥哥斐迪南,他在尝试解除二人的婚约失败后,决定退而求其次,把燕妮留在身边,便于自己随时监督她的这个在政治上任性的丈夫。〔5〕进入政府工作意味着稳定和声名,是大学毕业生梦寐以求的机会,但马克思全都拒绝了。
马克思更加相信,离开德国是必要的选择,如卢格所说,只有这样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创办一份不受限制的报纸。〔6〕1843年5月,马克思到德累斯顿与卢格和尤利乌斯·福禄培尔见面,后者是苏黎世的一位教授,拥有一家重要的出版公司。卢格和福禄培尔同意出资办报,聘请马克思共同担任编辑,工资待遇与在《莱茵报》时相差不大,同时有差不多工资一半的稿费。马克思表示同意,他说,自己会在克罗茨纳赫就开始写作,存一点稿子,以备不时之需。7但奇怪的是,在他写给卢格的一封信中,正说着这些安排时,却转而说起自己的个人生活:
我可以丝毫不带浪漫色彩地对您说,我正在十分热烈地而且十分严肃地恋爱。我订婚已经七年多,我的未婚妻为了我而进行了极其激烈的、几乎损害了地的健康的斗争,一方面是反抗她的虔诚主义的贵族亲属,这些人把“天上的君主”和“柏林的君主”同样看成是崇拜的对象,一方面是反抗我自己的家族,那里盘踞着几个牧师和我的其他对手。〔8〕
马克思说,自己和燕妮与双方家庭经历了“不必要的严重冲突”,暗示说,自己和燕妮自1836年订婚以来,就一直想要结婚。但实际上,真正阻碍他们结婚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他自己。他显然觉得,自己需要独自一人进行波恩、柏林和科隆的思想之旅,无论燕妮为此需要付出多少感情上的磨难,或者他们的婚约是否会因此面临风险。而燕妮也从未因此对他失去耐心,她在写给他的信中表达焦虑的同时,一直洋溢着对他的爱。结婚前夕,她说自己已经准备好陪他到任何地方。“时而在前,时而在后地追随着你。但愿我能为你铺平道路,清除你路上的一切障碍!”〔9〕
德国浪漫主义哲学家约翰·戈特利布·费希特认为,一个人只有与其他事物或人发生关联,才能认知到真正的自己。〔10〕马克思和燕妮通过彼此认知到了真正的自己。1843年6月19日,他们终于,在克罗茨纳赫一座新教教堂举行了婚礼。马克思家没有人出席,燕妮家也只有母亲和弟弟埃德加出席。此时,马克思25岁,燕妮29岁。〔11〕
卡罗琳·冯·威斯特华伦送给女儿一套纯银餐具和织品作为结婚礼物,这些东西都有上百年历史,带有阿盖尔家族饰章,价值极为昂贵。她还出钱让这对新人去瑞士度蜜月。〔12〕燕妮结婚前非常节省,为了省钱,她没让马克思买任何东西,甚至包括婚服上的鲜花。〔13〕但她很快陶醉在新婚的快乐中,开始和马克思一样,不再吝啬于花一点小钱。他们去的是颇受新婚夫妇欢迎的莱茵—普法尔茨。返程时,他们决定坐马车慢慢往回走,一路在旅店里热情招待慕名前来“化缘”的朋友。他们婚礼上得来的钱一直放在一个非常结实的箱子里,箱子就放在桌子上,从来不锁。等他们回到克罗茨纳赫;箱子已经空了。〔14〕这就犹如浪漫主义者的剧本——越是想得到什么,结果越适得其反,雪莱估计对此深以为然。
这对心气颇高的新人,显然没把财物的损失放在心上。在他们眼中,马克思行李箱里装的东西——他随身携带、打算蜜月期间研读的45本书,其中包括黑格尔、卢梭、马基雅维利和夏多布里昂的作品——显然更有价值。〔15〕有了燕妮的爱保驾护航,他不仅要研究这些哲学家的文字,还要检验自己在科隆学到的政治和经济知识。与燕妮结婚之后,卡尔·马克思开始迈出成为举足轻重的历史人物的一步。他们的誓言坚定了彼此的信心,他们的结合将让彼此绽放出更璀璨的光芒。经过蜜月期间的研究和思考,马克思得出两个非常著名的结论:宗教是麻醉人民的鸦片;人类的解放只能依靠无产阶级。〔16〕
他们在克罗茨纳赫一直待到10月,在这里,他们在书丛中,享受二人世界。7月,燕妮怀孕了,而马克思正在努力攻克他到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困难的问题。〔17〕
直到此时,马克思的思想受到黑格尔的影响最为重大,即便是马克思因为黑格尔只关注思想(至少在马克思看来)却忽视现实而否定他。马克思的思想框架没有变——他把黑格尔的思想辩论文字转换成了政治行动,把黑格尔辩证法转换成了自己的辩证法。他的这种改良做法,在很大程度上是受了路德维希·费尔巴哈的影响。〔18〕费尔巴哈是马克思和布鲁诺·鲍威尔共同的朋友,他在1841年出版的《基督教的本质》一书中,指出上帝是人创造的,是人把人类的所有美德集中到一起,投射到一个崇拜的神性的影像上。费尔巴哈认为人这样做就等于把自己最好的品质交给了其他的人或物,结果觉得自己软弱和微不足道,无法展现出本性中最好的东西。1843年,费尔巴哈又发表了一系列文章,指出之前的哲学家,尤其是黑格尔,不应该把思想看作像宗教一样来自于人之外、像闪电一般进入人的脑海;实际上,是人产生思想,并通过思想创造了上帝和哲学。〔19〕
马克思把上述观点应用于黑格尔的国家观念,结果发现按照黑格尔的体系,国家的运行是与人分开的,是国家把秩序感施加到人身上。但马克思认为国家就是人(整个社会的人),应该由人来制定自己的法律,包括宪法。〔20〕
接下来,乌克思对宗教进行了仔细思考。费尔巴哈认为宗教是人创造出来的,是一个用来承载善的工具。但马克思透过宗教,只看到了人的苦难。他认为宗教是人创造出来用以麻醉自己的毒品,因为他们无力改变残酷的现实。马克思写道:“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是无情世界的感情,没有灵魂的现实里的灵魂。宗教是麻醉人民的鸦片。”〔21〕
为引领人民回到他们生命中的真正中心,马克思决定要对“现存的一切进行无情的批判,所谓无情,就是说,这种批判既不怕自己所作的结论,也不怕同现有各种势力发生冲突”。他告诉卢格,这就是他们的新报纸必须要做的。卢格和福禄培尔说这样的报纸只在一个城市办得下去——巴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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